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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非闇:把生活画成画

更新时间:2022-04-07 文章来源:集雅斋 文章作者:集雅斋 点击次数:1620

艺术与生活的共生关系是画坛经久不衰的议题。于非闇作为我国20世纪杰出的工笔花鸟画家,其个人生活体验和绘画世界之间建立起了深刻的联系。本文围绕于非闇生活与绘画的互动展开讨论,探讨以于非闇为代表的画家如何在中国美术现代转型过程中完成对“艺术源于生活”的诠释。

于非闇 《直上青霄》 102cm×64cm 纸本设色 1958年 北京画院藏

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是艺术理论研究者长久关注的问题之一。自古以来,画论中多有借助自然万物或其他艺术门类来增进绘画表现力的事例,例如“草圣”张旭受公孙大娘舞剑启发而技艺大进,郭熙取卷云之态画山势而成卷云皴。由此可见,画家所描绘的各类物象并不是某种抽象观念的外在形式,而是从生活中来的。

因此,“艺术源于生活”并非是一句空话,而是包含了画家对生活的整体性把握。于非闇是中国20世纪重要的工笔花鸟画家。据俞致贞回忆,“于先生很愿意和这些裱画的师傅啊、种花的、养鸽子的、养鸟的人交朋友,所以他就比一般尽是关着门画画的人有生活,懂得多”。

作为花鸟画家,于非闇几乎出自本能地关注花草的形态特征:“我很喜欢养蜡梅花,我觉得这花在夏秋是葱茏的,春天闻起花,是蜡黄、赤蕊、素心、香馥馥的,冬天枝叶已老,含苞未绽,也别有一种姿态。”对花草造型的重视也可从其对梅花的描述中得到印证:

一株为红梅,干列巨瘿,围尺许,自根横出而左倾,挺而斜走,布五枝,六枝绝巨,势如屈铁,有两枝反伸而上,与巨干相朝揖,另一枝斜穿而上,直达屋顶,花繁密,不能见其嫩枝。君言今冬不甚寒,故放花早,否者非来春不花也。此梅初植时仅尺余,为群梅寿命之最长者,约在道光十二年云。一株亦红梅,视前者而小,通高约六尺,干最巨者围不及尺,露根,根作探爪攫土状,根际有巨瘢,透为洞,大小各一,自根斜出两干,皆上走,有巨枝五六,交相纠纽,郁其势上腾,又自洞中斜穿一枝,反折而下,若与上胜者相呼应,一俯一仰,丛枝流走其间,若双龙戏水,然花甚稀,且谢,不如前者之密,一肥一瘦,亦别饶奇趣焉。

于非闇 《富贵白头》 88cm×41.5cm 纸本设色 1936年 荣宝斋旧藏

从这段描述可以看出,于非闇对梅树造型的观察极为细致,并以此获得了绘画创作方面的诸多领悟,这一点从其画面中的构图取势、繁而不乱的出枝、物象聚散疏密的安排中就可以体现出来。于氏采用了多种技法表现花卉在不同时令、气象下的不同形态。无论笔下风物为何种形态,均能体现出其作画之严谨、细心。比如,在他的笔下,牡丹的轮廓常常呈斜三角形且边缘有缺口。自然界的牡丹大体圆而有部分缺口,这缺口是花瓣的合拢处。于氏这样刻画牡丹,既是尊重牡丹自然生长规律的体现,又代表着对“宁方勿圆”之画理的遵循。

于非闇善于用色,尤其注重观察植物的颜色。1935年,他在北平游览时曾“驱车至南海丰泽园,园中海棠红白各二,红者在颐年堂前,娇红中酒,视萃锦园尤浓艳。白者则位于含和堂牖下,花五出,皎若霜雪,巨干拔地,碧叶参天,瑰奇伟丽,使人动心骇目之观”。在他看来,玉兰的香气“比兰花微有些甜,而更没有素心兰那么香的柔和,而是有点暴烈的。花色虽然是白的······却又白的那么不刺目,而柔和中又微微带点浅碧光泽”,故都所有“无论其来自何地者,皆复瓣,五数而单瓣者,盖未有。其为色,以绯红者多,白与朱红皆少,价亦较昂”。反映在画作上,最典型的是于非闇1957年所作《粉牡丹》。在这幅画中,牡丹为粉红色,叶子为墨绿色,一轻盈一厚重,对比强烈,牡丹花瓣的薄嫩与叶片的粗厚被生动表现出来,可见其平日观察之细心。在熟谙植物的生活习性之后,于氏开始在花色与周围环境的搭配上下功夫,如“沿途杏林,巨干绯花,衬以青石赤壤”。于非闇能将生活中触手可及的各种植物通过文字与绘画生动表现出来,可见他对花草蔬果观察之细腻以及对视觉、触觉通感的灵活转化。

于非闇善于借助生活经验进行绘画题材的创新。对前人从未涉及或较少涉及的题材,于非闇能够发现其中意趣。在他的笔下,可以见到鸽子、凤头鹦鹉、美人蕉、大理花、柱顶红、槭木及红叶藤等多种动植物题材。在这里,笔者尝试以于非闇的鸽子题材绘画为例进行分析。他的作品《瑞霭和平》描绘了五只鸽子直冲云霄的场景。这五只鸽子的品种分别是蓝环鸽、紫乌头鸽、灰鸽、玉环鸽、金眼白鸽,都很名贵,其中紫乌头鸽“体愈壮大,愈善飞翔,为冲锋陷阵之上品”,灰鸽“佳种颇善飞,能翱翔二十小时而不疲”,可见于氏在这幅画中对鸽子的刻画是符合其物理特性的。

于非闇 《菊石图》 116cm×46cm 纸本设色 1936年 北京画院藏

于氏还创作过一幅《和平鸽图》,题跋曰:“鸽名乌头,见于鸽谱。京都所尚,以体大翼长凤高嘴短眼金为贵。曩所灾梓之都门豢鸽记曾为著录。”也就是说,其笔下的乌头鸽是符合北京风尚的。又如,金眼白鸽是北京鸽子玩家公认的白色鸽中品格最高的一种,精致俊美,十分珍贵,其中带小毛腿的小鼻泡金眼白鸽又被称为“玉扇白”。于非闇《牡丹双鸽》中的鸽子便是鸽中珍品“玉扇白”。其在《双鸽图》题跋中云:“予爱鸽,豢之十余年,颇多珍异之品。曾为文记之,得数万言。福开森博士为译成彼邦文字,此图所写为予最喜之飞奴,厥名为雪上梅,在彼时京师豢者只予有此,曾以之骄人也。”“雪上梅”同样是鸽中珍品,它“秀丽可观,而价亦至昂”,《双鸽图》中的鸽子即为“雪上梅”。此外,在于氏的《牡丹双鸽》中,鸽子品种为紫秀鸽。紫秀鸽属于“鹤秀”一类。这种类型的鸽子全身以白羽为主,背部有左右对称的一块赤色羽区,形如仙鹤,因而得名。同时,这种鸽子在两腿外侧有少量绛羽,又被俗称为“带胯”。紫秀鸽多为长嘴,像于氏所画这种短嘴紫秀鸽尤显珍贵。

可以说,于非闇笔下的鸽子,无论是从体形,还是头部、两翼、尾巴及足爪造型,还是眼睛、眼皮、嘴、凤头等细节特征来看,均极尽精细。能够做到以这般工细程度刻画鸽子并将鸽子题材绘画推陈出新,于非闇可谓是20世纪中国花鸟画坛的唯一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