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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离开书法,中国画能走多远

更新时间:2022-07-23 文章来源:集雅斋 文章作者:集雅斋 点击次数:1225

离开书法,中国画能走多远?答案是确定的。离开书法的中国画会纳入造型艺术的一般规律中。中国画立安立命的线的艺术将不复存在。如果说,中国画与其他绘画如西洋画相比,特殊之处不在造型,不在解剖、透视等等,而正在书法线条的运用。那么离开这一条,中国画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程大利(1945— ),生于徐州。现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务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为第八届中国文联委员,第五、第六届中国美协理事。

墨艺术、西洋艺术的观念及区别、历史与基础,了解了这些,方知圣哲之蕴。了解了用笔,方知中国书画的博大精深……

——施晗

先引入一个概念,笔墨艺术是区别于外民族艺术的“中国制造”。它的一部分与造型艺术重合,另一部分则不同于造型艺术,如书法。

作为笔墨艺术的中国画和书法是发端于“象思维”的中国文化现象。“象思维”是中国人的哲学观和方法论,中国的笔墨艺术按此种规律发展着、传承着。

较早的中国绘画尚不重视线质(笔法)的问题。随着绘画的发展,文人的参与,金石书法中的点画技法,结构组织,章法经营乃至计白当黑的虚实处理逐渐融入绘画。

书法的艺术观与中国画的艺术观亦渐趋靠近,被称作“书画”,并被视为书画同源。受到中国古典哲学陶融的中国书画赖笔墨以传承和发展,而笔墨的核心问题是用笔。中国画与西洋画的本质差异在于“以线述形”。这个线不同于西洋画中的线,而是“写”出的线,实则是书法的线。这种线的存在正是中国笔墨文化的独特风景。


程大利 藏云

线条的“骨气”

书法线条的丰富性为中国画提供了线质变化的依据。书法线条的“骨气”观与中国画的“骨法用笔”的要求是一致的。

笔法印证人格,笔墨务求中正是书画艺术历来的要求,“生死刚正谓之骨”与人格判断相联系。强调人格品操,强调“内修心而外益世”。笔墨忌高远失中,偏激不平,观通不妨照隅,求末亦是归本的“内美”精神成笔墨的至高境界,从而体味道艺之合,探究圣哲之蕴。

由此,精神旨归下的笔法自有其审美的特殊性,如笔法要严谨纯正,松放有度,用笔讲究“平、圆、留、重”,最忌“尖扁轻滑”,如篆隶行笔要“逆行、涩行、紧收”,篆书不可圭角凸兀,要“化方为圆,化圆为方”,“体方而用圆,体圆而用方”,隶书则要体方,以圆意起势,做到单纯、整齐、苍浑、高古。篆和隶都要中实沉涩。结构上篆书纵势、隶书横势,笔势上篆书是圆势,隶书是方势。

《书谱》认为篆书“婉而通”,隶书“精而密”,篆书重筋,隶书重骨,篆书“体方而用圆”,呈内敛之势。隶书“用方而体圆”有外拓之势,但又体现辩证规律的“体欲方而用欲圆,体欲圆而用欲方”。《毛公鼎》藏头护卫,起止圆融,《散氏盘》用笔松迟,灵动自由,《石鼓文》朴拙沉厚、静穆典雅。

大篆书体与图画接近,美感可直接用于图画,而且可以达到一种圆曲、厚重、深沉、拙朴的效果,确定书画线质的典范美感。元以后,以金石趣味入画,至明清更趋发展“道咸中兴,金石学盛”影响到画法的变革,精神为之一振,花鸟画尤其受益。

《礼器碑》线条瘦硬挺版,蚕头雁尾形态鲜明,对于绘画的勾勒技法有极大的示范作用。《西狭颂》则粗重浊厚,苍浑的笔法对画大有补益,《好大王碑》和《石门颂》均可直接入画。

而行书点画线条已穷尽各种可能,线条的运动感远大于各种静态书体。历代书家将丰富的情感与经验融于作品,点画语言或旷达酣畅,或精致优美,或悲怆低回,或优游超毅。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息内蕴无限。这些作品常常是中国画家笔墨灵感的重要来源。

加上草书一路,如果说以金石趣味浓郁的大篆带给中国画线条的力度美,那么行草书恣肆汪洋,纵横捭阖的节奏韵律极大丰富了中国画线条的情感元素。唐怀素《自叙帖》,黄庭坚《诸上座帖》,张旭的线条变化将浓淡、干湿、燥润、徐疾、畅涩,统统驾驭笔下,制造并解决着各种矛盾。破坏着又弥合着,破且立,险绝平正,成就了一幅想象空间无限的笔墨作品,在西洋绘画看来,这既是一件古代经典作品,也是一件典型的“现代艺术”。

“书之好丑,在心与手,可强为哉!”关于骨法用笔,钱钟书认为“骨法,用笔是也”。在这里,书画一律。所谓骨法,即骨势、骨气、骨力。张彦远说:“生死刚正,谓之骨”,书画上的骨力指笔线之力,有笔称作有骨,以笔线支撑,要能撑得住,要体现出力度,叫笔力。宾虹老人称作“力学”,表现出的外形态则是遒劲、厚重、刚健、雄壮、挺拔、结实。延展开来可与“气”相连,称之为骨气。书、画、诗、文皆有骨气论。骨气论成为中华文艺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骨法”没有特定用笔之法,但一定要体现出力量感,无力不能称骨,要能立得住,甚至顶天立地。蔡邕《九势》论“藏头护尾,力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用笔以气,落笔为势。气势一要贯通,二要强壮,但又要充满辩证智慧,所谓一切奥妙尽在太极图中(黄宾虹),最后来表现出的则是动与静,放与收,藏与露,疾与缓,疏与密,虚与实,奇与正等辩证结果。


黄庭坚《诸上座帖》局部:着色 执着空 若是理 理且作

书法中笔墨与水

墨分五色,其妙贵淡,书画道之中,水墨为上,这些重要观点都离不开水。书法中的笔墨与水的关系与绘画中的笔线与水的关系是一致的,一根线与水的关系能形成浓淡、干湿、燥润等的变化,这其中的虚实关系决定了这根线条的丰富性。

书法在这一实践中形成了千古趣味,古人用墨块研墨,水的多少,研得浓淡,乃至砚石工具和墨块质地,都极有讲究。水是微妙效果的关键所在,墨法入画,千变万化,情感内蕴,可无限延伸。中国中国画总称水墨画也是有道理的。

总之,书法进入绘画,在线条点画,章法结构,空间布局,韵律节奏,虚实处理诸多方面都给绘画带来启示。汉字的中正结构来自于“象思维”源流下的汉字演化,受中国古典哲学孕育,气象端正中和,雍容博大。

程大利 摄天地明和之气

汉字结体观对中国山水画的发展不无启迪作用。书法三千年的书体演进和技法变化,以及书法家的个性创造等等的深度积累为中国画的线的质的提高提供了无限丰富的经验和启示。所以黄宾虹先生《八十自序》中谈到幼年习画所得的箴言:作画当如写字法,笔笔分明,方不致为画匠也,可视为学习中国画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