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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草圣林散之:真正艺术家的寂寞是我们平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更新时间:2019-09-26 文章来源:集雅斋 文章作者:集雅斋 点击次数:1644

林散之先生生前被誉为当代“草圣”,逝世后十年,被评为“中国二十世纪十大杰出书家”,越一年又被评为“千年中国十大杰出书家”。评选的权威性和客观性我们姑且不论,但林散之独享一个现代书家的最高赞誉,赢得了“身前身后名”。

林散之先生若地下有知,不知作如何感想。我们追寻他一生的足迹,阅读他用生命和心血写成的诗稿和笔墨,看到的却是先生的寂寞情怀和艺术道路上长途跋涉的艰辛。


林散之书法作品《金石所致 金石为开》

“自掩蓬门经几时,残灯独座罢吟诗。朔风冷打窗前竹,似助痴生春夜思。”这首题为《春夜》的小诗大约写于1928年到1930年间,当时先生年届而立。先生的青少年时期正处在中国社会的剧烈动荡之中。14岁父亲病故,家道衰落。为生活计,尚未成年的林散之就颠沛流离去南京学艺画人像。学徒的艰辛,寄人篱下的无奈,独身在外的寂寞,使林散之过早地品味到了生活的苦涩。年轻时,他曾大病一场,病危时曾题诗“未成风雨溪山愿,半卷零落可奈何”。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写出如此苍凉的诗句,读来怎不令人辛酸

“素性只知安淡泊,贞心原不恋荣熙。”这是林散之题《野兰二首》中的诗句,更是他痴迷书法,对艺术孜孜以求的自我写照。林散之的大半生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苦苦挣扎。成家后,他本可在亲友的帮助下生活得到一些改善的,但他曾数次将亲友帮助他们家的钱用来购买书籍、字帖和笔墨纸砚。37岁时,更有一次抛妻别子,孤身作万里游的壮举。“未晚即投宿,闭卧云中宅。残破久荒凉,急迫安所择。野草满庭除,冷月照墙壁”(《太白山》)。旅途的寂寞凄清,大自然的变幻莫测,人生的悲欢离合,点点滴滴汇入了林散之心中,“萧条短鬓感飘萍,客梦仓皇睡已醒”(《长安旅夜》)。此时林散之的心境,怎一个“寂寞”了得?

林散之书名初震书坛,是1972年的事。此时他已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此前,他在颠沛流离和为生计奔波之余,便潜心书画。“伏案惊心六十秋,未能名世竟残休。情犹不死手中笔,三指悬钩尚苦求。”是什么力量促使林散之对艺术如此痴迷和执着呢?

我始终认为,只有对书法精神深刻理解的人,只有对书法有一种与生俱来自信的人,他才敢于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书法。林散之是自信的,在那没有观众,无人喝彩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林散之风晨雨夕、细字青灯,将自己的心“沉浸于知识的深渊,保持恒温。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怒涛啸于侧而不变声,有创建,不动摇,不趋时髦,不求艺外之物。别人理解,淡然;不解,欣欣然”。(《林散之序跋文集》)这是何等的自信和睿智啊!

书法是心灵的艺术。它是一个真实、充实、坚定人生的副产品,是一个人的爱憎、奋斗、求索的副产品。个人的感悟、心灵的敏感和技法的结合是一切优秀书法作品产生的前提。“细字青灯夜夜情,窗前不倦写平生。年来何物摧余老,半是风声半雨声。”我曾在江苏省美术馆的展厅里看到了先生用草书写就的这幅自作诗,站在作品面前我久久不忍离去。纷纷洒洒的笔触,浓淡枯涩的交映,缤纷的意象,还有一种透出来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复杂情感深深地震撼了我。


林散之草书五言对联 

一位翻译家说过:诗就是不能被翻译的那部分。我想说:书法就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那部分。它更是一种心灵的东西,当然还要紧紧跟上去的手艺。那些把中国书法简单化公式化的观念,那些把书法仅仅理解为结构加笔法的观念实在是幼稚可笑的。

殊不知,精神性的特点才是一切优秀书法作品的主要特征。书法中的技巧是有形的,可以观,可以摹。而书法中的精神性则无迹可循。他是由人的品格、境界所决定。如果说一个人的品格的提升和精神的升华必须要有一种超越功利,维护心灵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做保证的话,那么,自甘清贫,自甘寂寞就是取得这种保证的必要代价。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皮兰德娄在他获奖时的演讲中这样说过:“我深信,你们远不是为了激赏一位作家的写作技巧——因为这从来都只是雕虫小技,不足为训——而是为了鼓励我作品中的真诚的人性。”林散之一生求索,半世寂寞。我想,我们今天赞誉他,同样不仅仅是为了赞美他书写的技巧,而是赞赏他作品中真诚的人性和优秀的品格。

林散之先生1989年逝世,至今已有30年了。30年,在中国书法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但人们就冠以林散之“中国千年十大杰出书家”,这里面是不是有当代人对先生的偏爱?

林散之先生果真地下有知,他一定又会说:“瞎吹。我不承认。站住三百年才算数。”但对于当代有“大师风范”的书家们来说,他们一定会说:三百年太久,我们只争朝夕。